从远处传来秋虫的鸣，掩盖住了两人的呼吸声。
呼......
行了，米娅应该不至于是之前的状态了，保持平常心，淡定一些。
确定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，我扭头看向身后的少女。
阳光愈发地接近黄昏色，勾勒出少女娇小的轮廓。米娅换上了一条白色衬衫，然而下半身还是什么都没穿的样子。
“对不起......伊悠，裤子全都穿不了，太大了。”
“......”
说实话，这个样子和只穿斗蓬的杀伤力不相上下，但有袖子在，至少不用担心抬手会走光了。
“平常要记得披上斗篷，小心着凉。”
“嗯......谢谢。”
回过头，我往煮汤的火堆中添了添柴火，燃烧的木材发出了清脆的咔咔声。
“洗澡水的温度现在刚好，桶和毛巾都在那里，你去洗吧。”
我指了指不远处一棵粗壮的橡树，树后冒出的氤氲水汽在阳光下漫射出奇妙的色彩，把枫红的树林变得宛若幻境一般。
“嗯。”
米娅看着我，轻轻回了话，却还是站在原地。她双脚上的隔离魔法已经被我解除了，光脚踩在落叶上，发出沙沙的轻响。
“伊悠，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......”
少女双手轻轻揉着衬衫的下摆，看起来有点自责。
确实，今天的事情是有那么点令人难忘吧。
“麻烦倒不至于，如果一起生活，也免不了会有类似的事。你尽量照顾好自己就行了。”
话虽如此，但从我收留她开始，我就做好成为全职保姆的准备了。说实话，也不会感到不乐意什么的，可能是米娅让人起不了反感吧。
或许跟她是个女孩子也有一定关系？嗯......
“可是，我什么事都没干好，还让伊悠困扰了......”
“......”
米娅小姐，我可不是来听你开检讨会的。相反的，如果你过分自责的话，看光了你身体的我反而会有点过意不去的。
所以要怎么解释呢......
“米娅。”
“嗯？”
锅里的肉汤飘散出馋人的香气，飘荡在周围的空气中，慰藉着长途跋涉的旅人。看着安静燃烧的火苗，我说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。
“我一直是一个人在旅行，要是没有意外的话，这辈子都会一个人走下去，然后找个足以安稳度过余生的地方，在那里一个人生活，为自己挖好坟墓，然后无人知晓地死去。”
我确实学习了很多东西。魔法，生存技能，历史，文化，它们中的每一样都让我受益匪浅。但有的事情却从来没尝试过，比如用合适的方式向别人解释自己的想法，或者简单地说——与人交心。
“但现在不同了，米娅。因为我收留了你。”
“......对不起。”
可能是我的语气太平淡了吧，好像让她误以为我是在责备她了。
罢了，十几年的说话习惯了，一时半会儿也改不掉，请见谅。
“然而，我想说的是，收留了你以后，反而让我感觉......心情好了不少。”
“虽然有些事情不是很顺利，但有人在身边，能交流想法，能分享情绪，确实是一件......令人愉快的事。”
尽管一直背对着少女，但我能感觉到米娅看着我的目光。黄昏中偶尔出现的虫鸣，伴随着微风吹过树叶的声音，反而让树林显得更加静谧。
“之前说过希望能有人帮我整理书籍，其实只是个借口而已，你不做也没关系，能有人陪我一起旅行，已经足够了......”
会不会说得有点暧昧了？好在我的语气没有太多变化，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想歪吧。
果然和女孩子交谈还是要多练习的啊，这才说了几句气氛就变得有点奇怪了，是不是我小说看多导致的？
“所以，时间不早了，你先去洗澡吧。没有斗篷，你站在这吹风会着凉的。”
我转过身去，却不知为何有点不敢看向米娅，应该是因为我说了太多奇怪的话。不过把心里话说出来，心情确实舒畅了许多。
把压抑了十几年的某些情绪释放出来一般。这些话祖父没来得及听到，现在总算能传达给第二个人了。
“嗯。”
米娅轻轻回了一句，阳光照耀着她微微的笑，洁白衬衫的边缘反射着金色的亮光，让人有种这是一幅画的错觉。
仿佛是黄昏森林里精灵一般。
“伊悠，整理书籍的事，我会好好学习的。”
少女转身迈起轻巧的步伐，悄然留下有点耀眼的背影，丢下遥遥的一句话。
真是的，我原来也是这么感性的人吗？在乱世还有这么多精力去照顾一个人。而且嘴角又上扬了。
肉汤其实煮得差不多了，再加些蔬菜调个味就可以出锅。但米娅好像还要洗一段时间的样子，那就多煮一会儿吧。
女孩子可能需要洗久一点，离完全天黑应该还有一个小时左右，也不急。
白天开始缩短了，冬天要来了......
“唔......伊......伊悠，对不起，我上不去。”
但没多久，从树的后面传来了少女柔柔的求助声。
嗯......我应该早点想到的浴桶有点高，我虽然可以轻易翻进去，但对没什么力气、身高又不够的女孩子而言貌似有点难度。
这样想着，我向浴桶的方向走去。
稍等一下......
当我即将走到树后面的时候，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。
米娅刚刚应该还在想办法进浴桶，以她天然的性格，现在还处于一丝bu挂的状态也说不定
脑海里又不禁浮现出不久前，因不可抗力看到的少女身体的轮廓。
伤脑筋啊，得去找找有没有可以垫脚的东西。
至于把赤身luo体的少女抱进浴桶，这种方案光是想象就已经太过刺激了。还是免了吧，我可是正经的绅士啊。
到处看了看，周围的地面除了落叶就是泥土，就连溪里也都是小小的鹅软石，完全找不到垫脚的东西。
但没得垫高，也有其他方案就是了。
“米娅，你把衣服先穿上。”
“诶？......啊唔！对，对不起！”
终于意识到自己状态的少女，不禁惊慌失措，从树后传来了衣服和肌肤慌张的摩擦声。
果然没想错啊，好在我足够谨慎，不然就可以再体验一次不久前的福利了。
感觉到树后的少女已经穿好了衣服，我才不慌不忙地绕过树干。
米娅已经解开了头上的绷带，虽然右半张脸依旧足够有吸引力，但左眼黑漆漆的空洞却显得有点骇人。
“啊，脸......不要看。”
米娅用袖子遮住左眼，情绪有点低落地低下头。
会不愿给人看倒也正常，之前我洗澡的时候她也特意把左眼遮住了，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吧。一般人确实会觉得有点可怕。
“我不会在意的，我见过很多比这更可怕的伤口。”
这样说好像没达到安慰的效果，再加一句吧。
“况且你依旧有一张可爱的脸，如果实在不想让别人看到，用绷带遮住就行了。”
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有点后悔了，虽然我之前就夸赞过几次米娅的容貌，但她每一次都记得很清楚的样子，让我有点心理阴影。
果不其然，米娅的脸又泛红了。
不去过多关注少女羞涩地神情，我控制黑手在地面掏了一个大坑，再把浴桶塞下去，让桶沿只露出地面三十公分左右。
这样应该就可以了。
“晚餐也差不多快好了，不要洗太久。之后浴桶放着就行，我来收拾。”
“......嗯。谢谢，伊悠。”
小姐啊，你也别总是一脸娇羞的状态，虽然有点可爱，但我看着还是会很尴尬的。
天色变暗了一些，橘黄色的阳光发挥着今天最后的余热，斜斜地照到我的脸上。走回了篝火，我往锅中放入了切好的胡萝卜块和蘑菇，看着它们在汤汁中上下起伏。
偶尔悠闲一点也不错，总是忙着赶路有点累了。以后每天都用魔力走一段吧，像今天这样预留下一些时间休息，说不定效率会更高。
听着清泉的流响，和锅中沸腾冒泡的声音，我感觉有点困倦了。
每日不停地研究，赶路，熬夜，就算够年轻，身体也会撑不住的。我是不是该开始养生了呢？
还是小憩一会儿吧，反正周围有监控魔法，米娅过来了我也会知道。
用盐和胡椒给汤调味，加入一些玉米磨制的粉末，稍微搅拌后调小火力让汤汁不再沸腾。
坐在蓬松干燥的落叶堆上，我合上眼把额头靠往一边的膝盖，脑子里回想着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。
要是没有烦心事，每天都能悠闲地过活，那该多好，。
不用担心敌人，不用害怕食物不够，能安心睡觉，周围还有美景，可以的话再有个人陪伴。
要求......不算很高吧？
如果我是教廷的魔法师，估计每天都可以过比这更舒适糜烂的生活吧。
但还是算了，与教廷那样的人为伍，对我而言和死了一样难受......
还是不去作不切实际的幻想了，好好放松恢复一下魔力......
篝火好温暖......
......
“伊悠~你在休息吗？”
少女来到我的身后，用耳语般的音量俯身询问着我。
果然还是没办法完全放松警惕啊，感觉有其他生物靠近就自然醒过来了。要不是意识到今天收了个小跟班，我说不定已经直接进入进攻状态了。
米娅用洗干净的洁白绷带在头上缠了两圈，遮掩住了左眼和部分额头，长长的绷带在脑后绑了个大大的蝴蝶结，有着一种怪异的可爱感。
她俯着身子看我，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，无意间从衬衫领口处露出若隐若现的旖旎。
这位小姐貌似在打扮自己这方面还是挺上心的，不然也想不出这样遮掩左眼的方法。这就是女孩子天生拥有的能力吗？
“嗯，汤已经煮好了。”
我拿起一旁的汤碗，盛满浓郁的肉汤，递给米娅。
今天炖肉的时间比较长，味道和口感应该会升级吧。
“唔......好吃！”
她离我很近，近到可以感受到身体散发的温暖，以及刚沐浴完的女孩子身上的香味。鸭子般的蹲坐方式，让我总是要往不久前发生的事上联想，但她被美食唤起的纯粹笑脸又能让我冷静下来。
“尽量多吃一点，你现在体重太轻了。”
我悄悄看着少女瘦弱的腰身，略有苍白的皮肤，以及虽然纤细但是不太健康的双腿和手臂。
恐怕在她还是奴隶时，就很少有能吃饱的时候吧。就算有东西吃，估计也是面包和水这类过分简单的东西，只能保证不让她饿死罢了。
看她努力地往小嘴里塞着大块煮透的肉干，细细地咀嚼，双颊有规律地运动着。这景象还是很有趣的。
我往嘴里装了一勺食物，炖至软烂的肉干慢慢化开，嘴里溢满了肉和蘑菇的香气。
真是不错，虽然食材很简单，但这一餐的美味在至今的旅途中排得上前十了。
傍晚的微风时吹时停，热乎乎的浓汤驱散了秋风的凉意。
米娅和我坐在一起的倒影对着远方橘黄色的夕阳，被拉得很长很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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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晚绝对是我睡得最安稳的一晚了。
我破天荒地没有进行任何研究，只是花了两个小时教给米娅一些书中常见的名词，然后就在地铺上睡着了。帐篷里很暖和，倒是不用担心会感冒。
明明地面还没有床上舒服，我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半夜失眠，反而一觉睡到了天亮。
估计得托米娅的福吧。
起身看了眼趴在书桌上熟睡的米娅，倒是很像平时研究累了倒头就睡的我。
真是的，这是要继承我熬夜的优良传统吗？明明都让她不要太晚上床睡觉了，还有成长空间的少女是比我更需要睡眠的。
嗯？难道我就是因为以前睡得太少才长不高的吗？
起身整理好着装和临时床铺，我将紫色斗篷盖在了米娅身上，轻声走出帐篷。
这样做才足够绅士啊，比起直接的关心，默默地照顾女士才是更加正统的绅士行为。在看小说时我也偏爱有这一类性格的男性角色。
只是可惜，我估计是永远不会有那些慷慨绅士挺拔的身高和成熟的胡须了，西装革履也确实不适合时常需要战斗的我，更别说是高高的礼帽了。
19岁了连一点要长胡子的迹象都没有，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了。
来到溪边，我伸了个懒腰，望了望树林的美景。
如果是继续一个人的旅行，现在的我应该会马不停蹄地收拾东西前进吧。但有米娅在，就不想那么着急了。
早餐，也经常会略过啊。
在溪边洗漱完毕，发了一会儿呆后，我开始生火做早餐。
这里和昨天并没有任何两样，还是厚厚的落叶，挺拔的树木，以及清澈的溪水。
但昨天晚上，这里却绝对不是如此和平的光景。
百年前的大灾变，不只是把这个世界的文明毁灭了九成，更把这个世界变得诡异而无序。那场灾难带来的，不仅是名为异化的瘟疫，更是整个世界基本常理的改变。
在夜晚，你可能会见到不存在的人在向你招手，河水可能会变成血液或者粪便的的颜色，蠕虫可能会变得如房子般大小，脚下的泥土可能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你吞噬。一切的一切，都是正在发生的未知与恐怖。
但身为资深魔法师的我清楚，本质上，这是这个世界的魔力在造反。那场灾难就像是把这个世界镌刻上了无人能预料，也无人能解除的巨大魔法阵，每至特定的时候，魔法阵就会运行，再次把这个魔法阵向未知的方向去修改、去添加新的怪异功能。而当这个魔法阵不运转时，世界看似就恢复了原样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。
百年后的现在，这个魔法阵已经越来越不稳定了，就连白天，也开始可以看到各种异化的现象。
在未来的某天，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得再无正常生物存活呢？
那场天灾究竟是什么造成的，几乎没有人知道，也没有人研究得了。因为人类这一物种，光是为了不灭绝，就已经耗费几乎所有的力气了。
人活着可真是不容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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